[法希]Disillusion

  • 原作向,借梗《地缚少年花子君》40-50话。



似乎是被什么锐物划伤,法音猛地惊醒。


她低头看了看,发现自己的下巴正杵在笔尖上,猜想是自己睡着的时候嗑到了。继而,她带着心虚快速扫了眼四周,只见座位上的同学三三两两,讲台上也没有人。


——原来是在课间呀!法音不由得松了口气。老师是不会挑这种时候来抓包犯困的倒霉蛋的。

  

对了,刚刚上的是什么课来着?她试图回忆,大脑却昏昏沉沉,什么也想不起来,这不像是打了个小盹的状态。她揉了揉眼睛,视网膜上还附着着一些梦境的残余。


那是一团混沌的深紫色,依稀中能看到有谁伸出了手,即将触碰这团混沌。正当她快要辨认清这画面的具体,一个声音打断了她——


“有痕迹。” 


这声音清冷如月光,却让她的耳廓登时发热。转头一看,声音的主人就坐在自己邻座。他正朝这边伸出手,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拭了拭。


“蹭到了。” 随后,他向她展示手指上属于自己水笔的红色。


“希、希尔杜?!你是什么时候调到我旁边的?” 


她应激性地组织语言,对方手指带来的温度尚留存在脸上。但他没有回答她慌乱中抛出的问题,反而是微皱了皱眉:“你还没睡醒吗?”


听到了此间的动静,莲音他们也凑上来。

  

“希尔杜?” 

  

他们重复着这个名字,语气里的迟疑让法音感到不自然。她再次试探性地看向刚刚让她小鹿乱撞的男生,对方只是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。


“我是艾克里普斯。”






即使反复确认,所有同学都口径一致,法音口里的“希尔杜”就是艾克里普斯。无论是古利逊先生花园的帮手、布莱德成双入对的死党,还是曾和她游历并拯救神秘星球的月之国王子,都是艾克里普斯。


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吧!一边这么想,法音一边把教导主任手里的班级手册抢过来。但她拿出上课从未有过的认真劲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三遍,也只能在上面找到艾克里普斯的名字。

  

没有希尔杜。

  

法音只好排除了同学们恶作剧的可能。

  

是她的梦还没有醒吗?


想到这里,法音用笔尖对准自己的大拇指,朝着指腹直直戳了下去。红色墨水像鲜血一样在她的指纹上晕染开,睡醒前的穿刺感再现——痛觉是实实在在的,她并不是尚身处梦中。


难道……

  

她不得不朝另一个方向推测。

  

难道自己关于希尔杜的那些记忆才是虚幻,是一个悠长课间的梦?

  

可是希尔杜的存在怎么会是梦呢?她还记得第一次叫他希尔杜时心脏的雀跃,那时她乘着热气球,远远望见他在沙漠上疾驰,即使隔着天空和大地的距离,她还是尽力去呼唤他的名字——虽然没有语言上的应答,但他回过了头,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在叫他。


太阳穴开始突突胀痛。从“希尔杜”声明自己是“艾克里普斯”起,她似乎就被这个世界孤立了。


这种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。上一次,她认为自称为艾克里普斯的希尔杜并不是坏人,而所有人都在试图纠正她的观点。





“艾克里普斯和大家关系好吗?” 


法音不是会在明面上与别人唱反调的人,虽然不情愿,但她不得不口头称呼眼前的这个人为“艾克里普斯”。想起过去的艾克里普斯被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冷眼以待,她想知道,现在这个艾克里普斯是否依旧是冷漠带刺、生人勿进的性格。她也不怕这么问出来、大家会继续把她当作异类,因为他们都当自己睡懵了。


“艾克里普斯是大家的朋友哦,外人看上去可能不好相处,一旦接近就会发现他很随和。”


多玛加入谈话,他捧着课本,声音不疾不徐。


原来他和大家是朋友啊。

  

法音突然有点想哭。在自己的印象里,在希尔杜还是艾克里普斯的时候,她之所以锲而不舍、小心翼翼靠近他,正是出于这么一个愿望——希望艾克里普斯能和大家成为朋友。


可是连她都为这种现实感到高兴的话,希尔杜要怎么办?


法音想要继续追问多玛,是不是曾有人和他演过话剧,多玛扮演的是重情重义的王子,另一个人扮演的是背信弃义的王亲,而另一个人的名字,是不是叫希……


“法音。” 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,她记得这只手的温度,刚刚停留在自己脸上、曾经被她不小心抓住过几次、后来会主动起牵着她的手起舞……


属于身体的记忆,竟然如此鲜明。一滴泪顺着法音的脸颊滑落下来,旁人都识相地默默走开。


“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?” 


她在模糊的视线里瞥见那双紫色眼睛,那紫色永远如同大海一般,是这个世界温柔的极致。而记忆里的艾克里普斯从来不会这样温柔。


你到底是艾克里普斯,还是希尔杜呢?


“要不要,今晚和我去河边走走?” 对方松开自己的手腕,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。


法音感到心脏正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,面对这样的攻势,她要放弃挣扎、放弃思考了。为什么要执着于将希尔杜和艾克里普斯分开呢?无论怎么看,现在他们唯一的差别就只有名字。不对,她其实是知道的,他们从来就只是一个人,名字只是一个代号。即使连她也把希尔杜这个代号舍弃掉,也没有人会因此受到伤害。只需要把希尔杜这个符号扭转为艾克里普斯,她就可以和这个世界达成一致,也不必再为此烦恼。就这么简单,本应该这么简单。


但她做不到。


她没有拒绝面前这个人的邀请,她也没有打算继续叫他艾克里普斯。






体育课上,法音因为众所周知的“精神不佳”被老师勒令见习。她呆呆地坐在草坪上,而她的同学们正在进行足球比赛。


不用看,法音也知道球场上表现最出众的会是哪个人,但她还是没办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。只见一个漂亮的侧身滑铲,那人轻易夺走了敌方脚下的球。果然自己不在,那个人就不会有对手。法音有些激动地站起身,“希——”,在声带即将震动的瞬间,她听到他的队员里爆发出“艾克里普斯”的欢呼声。


于是她瞬间哑了火。


此刻她若是叫出来便是不合时宜,自己关于希尔杜的记忆只是这个世界的不安定因素而已。法音悻悻地原地坐下去。


“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你觉得奇怪吗?”


多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。


“多多多、多玛也这么觉得吗!?” 本该是被吓了一跳,但在听清对方问了什么之后,法音仿佛找到救命稻草般,几乎是惊声尖叫出来。对方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她只好放低音量,“你也记得希尔杜吗?”


“不,我的记忆里只有艾克里普斯这个名字。” 多玛摇了摇头,随后他话锋一转,“不过我的确发现了一些反常的地方。”


“第一,作为高年级的学生,我本不该和你一个班级。第二,除了来自神秘星球的你们以及部分同学老师,我不记得自己在校园里见过的其他人的样子。”


法音仔细思索了一番,多玛说得一点不错。班级人员有变动,全换成了她最要好的朋友。班级的座位也变了,她本该发现了这点,却被希尔杜变成艾克里普斯这件事掩盖了过去。班级之外的人员在她的回忆里确实也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面容。


“比起客观存在的世界,这更像是某个人意识的投影。”






世界是客观存在的,但每个人所观测到的世界不同。对于每个个体,熟识的人在自己的世界拥有具象的面容,陌生人则被虚化成噪声般的背景。对于这个世界所对应的个体,多玛称之为“观测者”。


被分配到了法音的班级,多玛想,或许这是出于“观测者”的主观心愿,因为此人认为这样的变动与其利害一致。也就是说,“观测者”的心愿会影响这个世界。


唯一的矛盾点是,为什么在这个“观测者”随心所欲的世界里,他和法音仍具有个人意志。


对此多玛做出了一个猜想。


“你是说,还是魔法搞的鬼?” 法音睁大了双眼,“魔法让我们卷入某个人的意识世界里?”


“无法用理性解释的东西,我只能归咎于魔法。我想,之所以我能察觉到这个世界的诡异,是因为我也曾被特别强大的魔法蛊惑过,有过意识被侵蚀到无法挣脱的经历。那么这种事情再次发生,也已经无法再欺骗我。”


至于法音为什么也能辨认出来,大概是因为,她与“观测者”之间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吧。


法音陷入了沉思。她发现了,漂漂和啾啾因为“观测者”的干预并不在这个世界,所以无法启用魔法逃离这里。但逃离是必要的吗?即使这个世界有诸多反常之处,多玛也感受不到来自“观测者”的任何恶意。比起囚禁,他反而觉得……


这个世界的存在,是为了保护谁。






宿舍门前横亘着一条河。夜晚,法音按照约定来到河的一端。这条河很清澈,河面倒映着在它之上的所有光源,路灯、繁星,自然也有月亮,只是因为水波不平,水里的月亮看上去总是皱巴巴的。


说到月亮——法音抬头,熟悉的身形正站在她前方的路灯下,影子拉得很长,看上去孤零零的,即使她走到他身旁,让那影子旁再增添几个笔画,也无法消除这种孤寂感。这让她想起那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名字。


“希尔杜。”法音难得再次叫出这个名字。


“你果然是希尔杜吧。”


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,对方没有浮现明显的表情波动,只是无奈而顺从地苦笑。


“真的很像吗,我和你梦里的那个‘希尔杜’?能和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?”


他在佯装波澜不惊,法音想。真让人火大。


“希尔杜是我喜欢的人。”


曾因为觉得恋爱怎么样都不适合自己而遮遮掩掩许久的事实,如今终于能够抬头挺胸地说出来。


法音总能认出自己喜欢的人。


“——所以我不会抛下希尔杜不管。”


为什么,明明是一个人,她会如此固执地将两个名字区分开呢?


法音原本以为,名字的本义是一种不必在意的虚饰,但当沙漠旅人告诉她艾克里普斯的本义时,她却听得格外认真,也因此记忆犹新。艾克里普斯,月蚀,是被阴影遮蔽的月亮,从前希尔杜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,他选择了这个名字自称。这个世界并不真实,希尔杜一定是想拿谎言遮蔽什么,才会再度用回这个名字。


“这个世界就是你搞的鬼吧,希尔杜。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——”


这个世界太平和了,连怪物和反派都没有,只是呈现着遵循常理的日常。不能说自己不喜欢这样的世界,可一旦被它同化,她就会忘记真实世界是什么样子,忘记一个本该存在的名字,忘记自己拯救星球的使命,忘记那些与她的日常生活鲜有交集但绝非无关紧要的其他人。


所以她凑上前,拉起面前的人的手。


“和我一起逃走吧,我们一起逃到真实的世界去!”






法音握着自己的手,温度是这样真实。


又来了,总是自作主张,在他还是艾克里普斯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,自说自话地靠近。


可是对此他从来都无法抵御。够了,已经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,他已经瞒不下去了。法音叫出了他的名字。


没错,他的确是希尔杜。


“最终决战之前,得知你要用交换自己来确保大家的安全,我感到非常不安,然后我写信让母亲帮忙做了占卜。不幸的是,我看到了你会战死的结局。魔法耗尽的你选择与黑水晶同归于尽,最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,完完全全地消失掉了。”


真相如针刺般残忍。即使只是在平铺直叙,希尔杜还是忍不住做了停顿,绝望的窒息感裹挟了他的咽喉。


“……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那样的未来,因此我也愈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,所以我自愿被黑水晶侵蚀,舍弃掉自己的姓名,创造出一个你不需要再战斗的世界。”


再度用回艾克里普斯的自称也没有别的目的,他只是希望能弥补他曾经犯下的过错,让这个身份也能对她好一点而已。


“我究竟叫什么名字真的很重要吗?无论你有什么使命,有什么不愿割舍的回忆,只要乖乖呆在这个世界里,随着时间流逝,你总有一天会忘记的。要好的朋友、爱你的人都聚在你身边,新的回忆会覆盖旧的回忆,你可以就这么幸福地活下去,用我给的生命好好活下去。”


总是只有她在帮助他,在他孤身一人时执意要让他和大家好好相处什么的,淋了一夜的雨只为照顾好他的花什么的。总是只有她在拯救他,当他的花圃被破坏殆尽,当他濒临暴走陷入黑暗情绪……所以为什么,为什么就这么一点事情她也不让他为她做呢?明明……


“明明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啊!”


希尔杜收拢手臂,紧紧抱住法音,拥抱里有千钧的痛苦。


他做这一切,都是为了她。


“谢谢你。” 法音回抱住希尔杜。


“我一定会活下去的,请相信我。”


他们的心跳贴得很近,平稳、有力,就像是她的诺言。






突然,剧烈的震感从脚下传来,肺叶般的裂痕逐渐在地上蔓延,天空也破了大口,夜色的缝隙间瓦砾如骤雨般落下。在一片混乱之中,希尔杜的身形正在消散,从四肢开始一寸寸颗粒化,然后随风而逝。


“当我无法再维系这个世界的谎言之时,它就会开始崩塌。在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之前,谁也逃不出去,最后这里所有人都会堕入永远的黑暗,谁也醒不过来。我也将承受我本想规避的、属于你的结局。这是黑水晶对我的诅咒。”


希尔杜恢复了平静,回光返照般地。


怎么会这样?她的本意只是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而已,只是想要让希尔杜回来,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?她伸手去抓那些本属于他的碎片,摊开手掌却什么也没有留下。


果然是她做错了吗?


“这个时候你可别绝望啊,法音。”希尔杜用自己尚还完整的额头抵着法音的额头,“我可是赌上了一切相信你,才丧失了维系这个世界的力量。”


“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,就像你说你会活下去。”


他微笑地闭上双眼,声音像是温柔的覆膜,裹藏了眼前的惨状。




法音的胸口很痛,但她必须大口大口地喘气。空气很冷,像是嚼着气态的冰块。时间紧迫,她必须通过这份寒冷保持大脑的清醒和运转。


这个世界的出口在哪里?她要在希尔杜完全消失前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
她回忆起多玛的话,“观测者”的主观心愿会影响这个世界的组成。既然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自己留下来,那么出口一定属于某个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。


人为消除的希尔杜的身份,不能使用的魔法,无法抵达……她串联起所有的线索,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。


月亮。


出口是月亮。不能使用魔法,所以她无法飞翔,飞不到月亮上去。作为月之国的王储,希尔杜抹除了自己的真实姓名,所以月亮也成为了一个不可触及的概念。法音抬头向夜空张望,那破碎的天幕已经不再容纳月亮的存在。


但她记得自己在哪里看到过,歪歪斜斜的、皱皱巴巴的、月亮的影子,不需要飞翔就能抵达。


她见过月亮,在水中。


不过她不能确信这个答案。水中的月亮,往往是人们心中虚幻的象征,怎么可能是通往真实世界的出口。


快要没有时间了,希尔杜的形体只剩下了一双眼睛,温柔的紫色,此刻注视着她。失去了嘴,法音只能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对方想要传达的情绪。


“我让你相信我,你也愿意相信我,所以——”


不管那么多了。深吸了一口气后,法音再一次和希尔杜对视,然后她纵身一跃。


“——我也要相信我自己。”


触碰到水面的冰凉的一瞬间,她张开双手,将那温柔的月影收入怀中。






再度睁眼的时候,法音和莲音正手拉着手,站在黑水晶的结界入口。


她全都想起来了。黑水晶答应过,只要她们进入这个结界,那些被不开心种子吞噬掉的朋友就可以回归。她在虚幻世界里醒来所看到的梦境残余,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。


希尔杜也是在这里插手的,为了不让她在这个结界里迎来必死的结局,所以和他和黑水晶进行了交易。


她转头,希尔杜正看着她。在她逃离虚假世界的那几秒里,他也是这样看着她。


“我做到了。” 


她向希尔杜做了个无声的口型,他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。


“我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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